本文探讨了网络缩写、黑话等现象背后的原因和影响。随着互联网用户下沉,注意力成为一种资源,缩写Plus等语言现象应运而生。这些现象不仅改变了人们的表达习惯,还导致了语言沟通的困难和群体间的隔阂。文章通过分析语言本质和互联网规则的变化,指出了现代互联网环境下表达和交流的困境,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和心理问题。网络“黑话”和缩写Plus等语言现象,是互联网发展中的必然产物。它们反映了人们面对信息过载和注意力分散的挑战,同时也暴露了互联网社区的分裂和语言沟通的难题。为了改善这一现状,我们需要重视理性讨论和多元表达的价值,建立更加开放和包容的互联网环境。
近来发生了许多事,使得我们面对文章选题时总是感到迷茫。一方面,在我们共同面对的危机面前,许多本该令人兴奋的议题都变得索然无味;而另一方面,我们想谈论的很多,我们能谈论的很少。
这是一篇关于网络缩写的文章。自网络缩写诞生之日起,关于它的讨论就没有停止过。此篇作者Russell希望自己能给出一些不一样的角度,也期待着能明白他真正想要谈论之事的读者。如同缩写一样,这也许也是一种加密。
——聲視Voisual
今天发生了四件让我烦闷的事。都是“随手”发生的小事,却实在令我破了个大防。
一开始是我在找一部游戏教程,有人告诉我说dy上有,这让我在斗鱼翻了快半个小时才醒悟人家说的是抖音。
然后是有人在我的文章下评论了一句rnb,我很纳闷这人怎么骂我呢?后来一问才发现我误会人家了,她的意思是“reallyNB”。
再之后,我的一位编辑告诉我,我写“StarTrek”必须写完整,因为“ST”可能会关联到沈腾(没有说沈腾老师不好的意思,但是ST真的是《星际迷航》系列用了快五十年的缩写)。
最可气的是,我在一条zyl唱功相关的公共讨论串下看了半天,发现不对劲(因为印象里郑云龙没唱过《探清水河》),我使用工具搜索了一番,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,随手评论了句:“原来你们在说张云雷,我还以为是郑云龙……”,结果换来了“亲切”的问候。
置身于这场混乱的风暴里,我只觉得我像一只冰原上的土拨鼠——没有土拨,也无处可躲。
关上手机,我又一次怀念起互联网的田园牧歌时代。在过去那个似乎万般皆好的时代,我们本可以好好说话。
我们不必去猜测缩写背后的所指,我们在社区中可以轻松搜索到很多有质量的讨论,因为我们可以自由地发表我们的评论,即便是批评或者比较;我们不会规避争议,因为争议本就是必然,而理性的反对却更让我们高兴;我们并不会、也想不到,会有这么一天,“不想看,就闭嘴滚蛋”竟成为交流中的最高礼节;我们的作品,我们的创作与表达,还是自由的,而不是被阉割,或者自我阉割的。
这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
让我们从缩写开始谈起吧。
缩写,看起来并不算是一个新鲜的物事。
我们经常提到的激光——“LASER”就是一个缩写(LightAmplificationbyStimulatedEmissionofRadiation);而GG、MM、TMD这种缩写,几乎与中文互联网同龄,甚至带着微微腐烂的古早味儿。
但GGMM诞生的时代,输入法并不十分智能,同时英文字母自带一种俏皮和年轻化的感觉;而TMD则对国骂做了一种语气的消解;动机很明显,也几乎不会影响到交流。
不同于前者,像u1s1→“有一说一”这种映射,并不是简单的拼音首字母,而是字母谐音、数字和拼音的混合;而另一些完全基于拼音的缩写,比如“yjjc”(一骑绝尘)和“DSSQ”(大势所趋)也并不能像前者一样,让人一眼看明白是什么意思,反而只是在各自的小圈子作为固定搭配通行。
除此之外,还有许多本就存在但冷门的术语,无数二阶、三阶的衍生称呼(比如阴阳师→yys→痒痒鼠),甚至完全用emoji表情构成的“抽象话(画)”。
这一切都说明,我们现在所见到的缩写,已经和早年间的“GGMM”“TMD”们不是一个物种了,姑且称为“缩写Plus”。
这些我们现在能看到的、仍在流通的缩写Plus,九成以上诞生在2010年之后,大部分不早于2013年;也就是十年前。同时,亦有九成以上诞生自泛文娱的语境之中。
或许我们应该从时代的角度一窥端倪。
2012年也许可以作为这个话题的切入点。搭载4G功能的iPhone5在这一年面世,诺基亚的市场占有率被三星超过;这一年,被称为中国移动互联网元年——或者换一种说法,互联网用户下沉的元年。
数以亿计的新用户挤进了网络,“流量”这个概念开始引起关注(注意,并不仅仅指狭义的流量明星,而是指流量本身)。
人们开始习惯于“关注”与“被关注”,这种赛博式的凝视重新塑造了整个网络生态的规则——尤其是表达与创作的规则。
而令我们看得三叉神经痛的“缩写Plus”,正是滥觞于此。
缩写Plus之所以令我们感到痛苦,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违背了我们对语言的朴素认知:“语言是一种沟通的工具。”
法兰克福学派的哈贝马斯把这种朴素的认知称为“语言的可领会性要求”,并把它作为沟通行动和理性探讨的首要前提。
尽管在现实生活中,绝对理性而平等的沟通并不存在,但在互联网的田园牧歌时代——也就是互联网用户下沉之前,人们显然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接近这个状态。
那时候的互联网,有赞同的地方,多半也一定有争吵;反之亦然。人们如果被认为“说话难懂”,是会产生歉意的。那时候的互联网,人们看重的是自己的表达产生的回应,而不是数据。那时候的互联网,还有一个非常纯粹的主题,亦如它的初心:“自由,开放,共享”,每个人都是表达者。
但用户下沉重塑了这一切。
不得不承认,许多人并没有足够的创作能力或者表达精力;同时,虽然互联网的带宽足够容纳所有人说话,但用户毕竟还是血肉之躯,眼和脑所能容纳的信息流也是有限的。
于是,注意力成为了一种资源,即流量;互联网的上层建筑进化出了“流量分发”的能力,能力又被巩固为权力。
第一批新时代的缩写Plus,比如SB,就这样诞生了。这个时候,人们主要面对的是中心化的平台管理者的审查——一旦你说的话不符合管理者的规范,你就会被要求闭嘴。
但这时的SB和TMD其实并没有产生本质上的区别,缩写远没有现在dy(抖音)、wb(微博)都要缩写的离谱程度。
因为事情还没有结束。正如刚刚提到的,人的创作能力和表达精力是有限的,而流量却并不在意内容本身;此时,人们的态度被浓缩为了点赞,还有谩骂和举报。
如果说作为中心化的管理者的标准还有迹可循,那么每个个体的的喜好真是难讲了。没有任何一个厨子能做出所有人都喜欢的菜,也没有任何一个表达者能说出所有人都喜欢的话。
一开始,人们还习惯于有理有据地进行探讨;但随后,人们将会发现,面对不同意见远比其它的交流更加困难。对于赞同的人,大家能够很快达成共识;而对于不赞同的人,交流则显然倾向于互相说服的对抗;这时候,试图说服一个可能无法说服、又不能给出有价值的意见的人,掀桌子骂街显然更加轻松。
“安全”与“高效”,成了互联网新的主题。
此时,语言的另一本质属性逐渐呈现出来:语言实际上是一种符号暴力。这是布迪厄的观点,他说,“语言最重要的作用之一并非沟通,而是制造社会区隔。”
这是什么意思呢?
就像姜昆早年间在相声《省略语》里举的例子:“怀yun”。在其他地方听来是“怀孕”的意思;但在一个小环境里,比如怀柔,它也可以指怀柔汽车运输公司。
缩写也是同理。
缩写本质上是一种加密系统,对于具备解码知识的人和不具备的人,对同一个文本的解读能力是不同的;甚至在流量分发时代,还有一些取回分发自主权的作用(比如饭圈就喜欢通过缩写来减少争议事件的曝光,即”不要带大名“)。
《通信原理》中阐释,当一个通信系统误比特率达到50%就不可用了。假设周杰伦是一个普通流量明星,那么在周杰伦的粉丝群体内说出“zjl”的时候,大家自然都知道是谁;而圈外人则一脸懵逼,根本不知道是谁,他就自然而然丧失了话语权,这就是误码率护城河。
同理,正如上文所述,不重视打榜但重视社区建设的B站UP主们很难想到用yjjc(一骑绝尘)去表达自己“正主”的优势地位,而饭圈这样追求人气又不是特别在意创新性与同质化的群体,自然也不会出现DSSQ(大势所趋)的担忧。
对于构建抱团取暖的共同体来讲,关键的一步已然迈出了。
《旧约·创世纪》中,人们想要修建一座通天塔;而耶和华阻止这一尝试的方法就是,令他们语言不通,无法协作。
语言,成了划分群体的鸿沟。
这和我们今天对缩写Plus的感受似乎很相似:我们难以同彼此交流了。
但是,这或许正是缩写Plus使用者的目的:我们之所以难以同彼此交流,只是因为我们是外人,他们本就不欢迎我们。
这却又像《旧约》中的摩西分红海,当希伯来人到达彼岸,红海复又合上,将埃及人隔绝在外——而希伯来人自此却正式被连结成为一体。
我们不关心交流,我们不关心大家说了什么话,我们不需要不同的意见——因为我们自身难保。
但我们渴望一个公正的审判日,渴望构建我们的地上天国。
我们从没有希望过罪人都下地狱,我们只希望我们安全。
即便安全就意味着罪人都下地狱,即便公正就是我们的公正。
那又如何?我们生而为天选之人。
只因我所信的便是好的。
只因我所从的便是对的。
只因我所见的,便是理性、客观、中立的。
现代互联网的格局和《旧约》当然不尽相同;最大的区别是,一个网络用户,很可能既属于这个群体,又属于另一个群体。
比方说,一个人在讨论审美相关的话题时,BDSM可能是“BodyShame”的缩写;而在讨论性相关的话题时,用BDSM去指代另外一组意思。
但不管是哪一种缩写,此人都通过这个缩写找到了自己的小圈子,而圈外人对此却毫无知觉。
现在我们可以发现一些有趣的现象:一个人,为了避免不良的后果,而自觉地刻意压抑自己的声音,隐藏自己的姿态,这是什么?
很显然,这是一种规训的后果。
福柯的观点可以很好的说明这一切:趋利避害是每个人的本能,自然大家都愿意去做不会让自己不痛快的事情——哪怕那件事本身不会让自己不痛快,但通过神秘力量的介入,只要做了,就会得到不痛快的结果;而令讨论变得痛苦,自然是对表达观点的一种惩罚。
现在,所有人都被所有人规训。
而且,随着新来者越来越多,他们可能已经习惯于这种压抑,甚至视为理所当然的,以至于将理性的争鸣视为一种冒犯。
这就是规训的完成——互联网中的每个人都变得脆弱,讨论变得愈发痛苦。曾经的“唇枪舌剑”多少让大家可以过几招,但现在幼稚的孩子手上都握着猎枪,甚至核弹。
新的规范形成了。
我们不能够再说一些可能有人不爱听的话,哪怕世界上的任何一句话都会有人不爱听。
我们不能够再把我们想要讨论的东西拿到光下进行比较——“比较”是不被允许的。
我们被迫遵守这样一种“美德”:如果你不喜欢一件事情,你不应当发表看法,而应该自觉“闭嘴”——所谓“自觉点×”。
我们为了避免温室中的花朵受到伤害,不得不自己限制自己的行动——哪怕花朵本不该如此脆弱,而我们也没必要阉割自己。
而我们的“保护”或者“空気を読む”[读“空气”,KY(网络用语,意思是没眼力见,起源于日语“空気が読めない”)的反义词],却反而让“花朵”们越发玻璃心,并将之固化进言论运行的轨道中。
而事实上,我们并不是什么猎人或猎物,也从来没有什么花朵,在互联网的田园牧歌时代,讨论就是针锋相对而又生机勃勃的。
你在下班路上看到的不义之举,可能当天晚上就是一呼万应、不乏批评并逐步精进的话题,而不是“老铁们,我做的对吗?!”
现在,阳光下的稷下学宫成为了人人自危的黑暗森林,只有缩写勉强成了识别敌我又隐藏自己的迷彩。
当没有人能够承受一丝一毫的不认同,自愿将表达和创作的本能缩回一方小小的空间,缄口不言,这场景竟如此熟悉——
而现在,不再需要去寻找什么利维坦了,因为每个人都在被所有人审查,每个人都在审查所有人。
别忘了,你也有枪。
也别忘了,枪火除了造成伤害,还能照亮黑暗。
我们本不应行于黑暗,我们本可以享受光明。
作者
不正经的技术宅
严肃的居家朋克
间歇型三观粉碎机
全自动吐槽大王
主编:栗子
排版:佳雯
“voice+visual”,记录闪现的弧光时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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